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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旅游随写] 泪花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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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#楼
发表于 2010-12-10 11:44:42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,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回家的。

她是哭着回来的,行人不知道这女人怎么会伤心到在路上流泪不停

。这种苦难,这种屈辱,只有受害人才能体验。

她怎么也想不到,一个金字招牌的地方,一个公开办公的地方,一个堂堂正正的总经理,竟然有这种罪恶出现。

她确实想不到,在这个世界的许多角落,每一天,对金钱美女的贪婪,滋生着多少罪恶的意识,这种罪恶意识下的人,每个角落,每一天,都在窥视着,只要有机会,没有机会他们能创造机会来占有金钱、占有女人,不管金钱上是否沾有人的血,不管女人是死是活。

善良的她,现在是半死不活。

她整个眼睛都是昏暗的,在泪花中,在泪雨中昏暗。她想去告他,让这个恶魔受到法律的惩罚,让他去蹲监狱,可是,这种见不得人的事,大家都知道了,她以后怎么见人,人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,她难道不想要这张脸吗?还有她就要结婚了的丈夫。

她想一死了知,活着有什么意思,刚出校门就碰见恶魔,还不知道有多少恶魔在窥视、在寻找象她这样的漂亮女人。她还会碰见,只要她的漂亮不消失,她的危险就不会消失,这是所有漂亮女人的,除非不出家门,除非做尼姑,尼姑都不保险,保险的是现在就一死了知。可是她就这样的死去吗?她还刚刚走入社会,她才刚过二十三岁,还有那么多的好日子,还有那么多的未来,她又怎么舍得去死呀。

人对荣耀的追求,人对屈辱的承受,因人而异,这就叫命运。

她的命运决定了她现在的命,是如此之悲哀。她的悲,就是现在必须回想她不愿想的那一幕,她的哀,是这一幕的后果有了这苦命的儿子。

她万没有想到,当初怀得是这个恶魔的种子,怪不得这儿子一点都不会读书;怪不得这儿子喜欢打架;怪不得这儿子长得一点都不象她的丈夫。

攻击性的父亲才会有攻击的儿子,这是遗传,也是人性,可怕的人性。

最悲哀的是,她现在必须找攻击性的他,才有可能救儿子。

怎么去找他,她去找他,呜呼!天下之命苦莫过于此:找仇人救亲人。

找仇人,她恨之入骨,不找他,儿子命悬一线。

现在,是爱是恨,是如此的清楚,没有比这更清楚的了,她爱那可怜的儿子,不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,却每天在病房里渡过,儿子和所有的病人一样,打针、吃药,就是不能和其它孩子一样读书、玩耍。她心痛。但她的痛,她的恨,又在这个恶魔身上,是他害了她,使她在丈夫面前总是觉的有愧,总是抬不起头来。她心灵的创伤是这个恶魔、这个兽生给的,她恨他,恨他一辈子。恨。

现在,是爱是恨,是如此的不清楚,没有比这更不清楚的了。以前,爱在一边,恨在另一边,如今,爱在这里,恨也在这里,爱儿子就想到他,恨他就想到儿子,这里是爱,这里也是恨,不爱不恨,不恨不爱,爱就是恨,恨就是爱,是爱,还是恨,怎么都分不开。

多么绞杀人心的爱,多么绞杀人性的恨,是女人,就会有多有少这样的爱、或这样的恨。是母亲,就一定是爱超过恨。

最终她选择了爱。

母爱,她还有母亲,对母亲来说,或者对她来说,女儿没有事隐瞒过,然而,就这一次的隐瞒,害了她的一生,也害了她的母亲,害得她想叫母亲去找那个恶魔。害得母亲也要忍受屈辱。

听了她的叙述,母亲大为吃惊,但母亲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得承受着,母亲还能说什么,一切要说的都没有用了,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找到他,但是,找到了他又怎么跟他说呢?难道让他来摧残,难道还要与这恶魔相处,难道,以后怎么办?不能不考虑,不能不害怕,已经害怕了一辈子。

女儿坐着无语,母亲站着也无话。

静寂了十几分钟后,母亲说话了:“不是有人工授精吗?”

“噢。”

“只要他给精子就可以了。”

“他会给吗?”

“他不给就告他,反正都到这种地步了,”母亲的声音大了起来。

“不,要他给钱,不要精子。”

“找到他再说。”

“把地址告诉我,现在就去找他。”

“商业街,那栋十一层高的第九层,叫鼎富建筑公司。”

“周、九、富,”这三字是用泪花堆出来的。

母亲没话了,急的走出了家门。


晚上,母亲回来了,垂头丧气。

“怎么样?”她问母亲。

“公司在二年前就没有了。”

“垮了。”

“听人说,他越来越发达,去省城了。”

“怎么办?”她苦着脸。

“到省城去找。”

“这么大的省城,怎么找?”

“再难找,也要找到,”母亲的决心比她大。

当晚,母亲就坐火车去省城了。

早晨六点,母亲就走出了火车站,走在省城宽敞的路上,心情沉重。

她是一个苦命的母亲,已经六十四岁了,在当代社会来说,还不是很老,但是,岁月的风霜使得她衰老的步伐跑步向前,晨风的撩拨已经使得早已花白的头发低低不起,苍白的瘦脸上布满了横躺直竖的皱纹,从时断时行的长纹中,可以看出这位母亲的艰辛,眼色永远都是灰白的,象征着母亲在世俗中力量的衰微。

此时,母亲蹣跚步履在繁华的街道上,风卷着残年。世人一定会以为是晨练者,一定不会想到母亲来自数百公里的另一座城市,一定不会想到,这是一位伟大的母亲,一夜未眠,一半是坐一半是站,七个小时,一个瘦小的女人,一个虚弱的老人,一个一辈子都没有离开家乡的母亲。

在这个凄凉的夜晚,在这个早晨的六点,多少人暖意融融。

天下者,人的天下,为什么人之差别,有如天与地?

天下人,人之世界,为什么人的命运,冰火两重天?

她从早晨六点,手拿地图开始了茫茫的寻人之路。

九点,母亲走了三个小时,终于找到了:省建筑总公司。她往里走,想去办公大楼,被拦住。

“哎,你这老太婆,干什么你?”是大门值班室的保安。

“找人。”

“找什么人,出去、出去。”

母亲奇怪,平时没遇过这么凶的保安。一点都不知道尊敬老人。但她还是和气的说道:“我找办公室的人。”

“出去、出去,”还是凶。

“我找-----,”话没说完,年纪大一点的保安接着说:“你这样子,是找人吗?”

什么样,不就是老太婆吗?

喲,是、是,昨晚到现在,她还没睡觉,两眼肿,是、是,还有,她还没梳洗,脸、头发都------,怪不得这些年轻人。

母亲四处张望,她在找洗手间,附近没有,她提起脚步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。走了有二十来分钟,终于在一巷里看到了洗手间。

她走了进去,人少,那流出来的水也小,但她还是能够掬上一口在嘴里滚上几趟,就算刷了一般,要水多,就要多等,她又等了有七八分钟,也让脸上的污秽一扫而去,然后,又从包里拿出小镜,再拿出梳子,在这洗手间左右、上下摆动,好一会儿,她照了照镜子,心理想,算是出得了厅堂了,最少是不脏了吧。

梳洗完了,母亲又往回走,又走到了省建筑总公司的大门口。

“这回我能进去吗?”母亲主动走到值班室,问两个保安。

“不能进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就是不能进,”

“老人家,你先登记吧,”年纪大的保安把登记册拿到她的面前,可是,等她填完表后,年纪大的保安也说:“不能进去,”

“哎,又不是政府部门。”

“你都说不出找那一个人,找那一个部门,这么多办公室,再说你还不是找我们单位的人,`不能进。”

母亲无奈。

母亲站在了大门口,见有一胖子从里面出来,心中想,这人一定是当官的,当官的很可能知道,她走上前去,“请问领导,你知道一个叫周九富的吗?”“不知道,”胖子摇摇头,走开了。

就这样,母亲在大门口有了最原始的找人方法:一个个问。

“周九富。”

“丹县人。”

“在我们市里,后来到了这省城来了。”

“搞建筑的人。”

“长得很高大,鼻子特别大。”

时间从上午九点多到下午五点,重复了多少次,无法统计。

眼见得,保安已经换班了,夕阳即将落幕,建筑总公司已无人从里面出来了。母亲焦急不安,晚霞抹在她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点红晕。她想走了,但她还没想好,走去那里,她现在想的是,里面会不会还有人走出来。

地、不负有心人。

她听见地上有脚步声,愈来愈近,愈来愈响,两个人,四只脚,从里面走来,已经到了她的身边。

“请问,你们认识一个叫周九富的,是搞建筑的?”两人止步。

“搞建筑的,没有叫周九富的呀,”高个子答道,但他还有话,“但有一个叫周万富的,不知是不是?”

“名字不对呀,”另一个也说话了。

“会不会同一个人呀?”

“他是丹县人,后来在我们市里搞建筑,前二年到省城来的,”她觉得有一丝希望,赶紧补上话去。

“这样吧,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周万富是那里人,如果说在这省城搞建筑姓周的老板,就只有他了,你要么去看看。”

“请问在哪里?”她似乎看到了希望。

“在解放路一个叫花冠大酒店的旁边,有一个写字楼。”

解放路是大路,好找,母亲上了公共汽车,转了二次车,她到了解放路,又走了十几分钟,她到了花冠大酒店,在酒店的旁边找到了这个写字楼。可是,早已下班了,她这才知道,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,她现在才知道,她一天没吃饭,肚子饿了。

她到小店吃饭了,她到小店住下来了。

第二天早上,,还没有到上班时间,母亲已经在大门口等。但是,她等不到。这个建筑公司的人告诉她:老总出差了,大概今天晚上回来,还是明天再来吧!

第三天早上,她又在大门口等,人都一个个上楼了,大家都上班了,还是不见什么老总,她再问,人家说,快来了,今天要开会,一定会来的。

她那无神的眼,她那灰白的眼,紧紧地盯住路口。

来了一个,一个高大的男人,他的大手拿着大公文包,

人们都说,男人看女人从上往下,女人看男人从下往上,错了,这一回,一定错了。她、母亲,这回是从上往,不,眼光停留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不动,她灰白的眼睛,此刻是多么的犀利,他的鼻子和外孙的鼻子如从一个模具中出来:笔直、肉墩墩。

而他的眼光只朝前、朝上,矮小的老女人在他的眼光中无暇顾及,他从母亲的身边一跨而过。径直上楼而去,母亲从惊讶中立住,紧跟上楼。

他在开门,然而,在他左眼的余光中,觉得有女人向他走来,门锁开了,但他没推门进去。“找谁?”他没见过这老女人,“就找你,”母亲自己先推门进去。她自己坐下了,坐在他的办公桌的对面。

“你是谁?”他坐下了,两眼看着她,似曾见过,但不可能相识。

母亲的眼睛也在看着他,不过,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

“你是谁?找我有什么事?”他感到这女人有来头,继续问道。

还是没有回答,四目相对。

“你这人怎么不说话,我等下还要开会。”

“不要开会,把门锁上,”母亲的语气坚定。

这男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黑气向他冲来,他乖乖地走到了门口,慢慢地把门关上,“反锁住,”母亲的声音更加严厉有力。

“奇怪,我们不做坏事,反锁门干什么?”他把头转向了她,看见女人愤怒的眼光。

“你做坏事,不是反锁门吗?”

他一听这话惊骇而起,不祥之兆涌上心头。他不是一次二次反锁门,不过反锁门在里面的,一定不是这个老女人,一定是他的女儿,她的女儿一定出事了,她的女儿会是谁呢?

先反锁门,不能让任何人听见,他轻轻地把门反锁了,与他做坏事锁门的速度大相径庭。“说吧,老人家,”他的话显然温和起来了。

“你说怎么办?”母亲的声音不大,但这男人感到每一个字都有力量。

“你要告诉我怎么回事,我才知道怎么办?”

“在十三年前十一月的一天,在那个十一层高的写字楼,在你九层的办公室里,你反锁着门,把一个来应聘秘书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强奸了,”母亲把“强奸”两字说的特别的重。

“过了十几年的事,谁说得清楚呀?”他摇摇头,能抵就抵赖。

母亲愤慨的接着说:“就是这一次,我女儿怀到了你的儿子,而现在,你的儿子得白血病,需要六十多万治病费,合计所有的,你最少要拿一百万人民币给我们。”

“哇,”他太吃惊了,他吃惊的不仅是儿子,更多的是这一百万。

他能拿出一百万吗?绝对拿不出,人家都以为他是老板,可是,当老板的多么不容易,要搞排场,要钱,要搞女人,要钱,要搞工程,要钱,哪里不要钱,就是因为要钱,他前年就到省城来了,想挣大大的钱。可是,市场竞争激烈,而偏偏这时候工地又出质量问题,质量检验部门已叫停了他的工地,说他偷工减料,说他用旧料、用废料,,今天开会就是这旧、这废的,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废掉?

“没有钱,怎么办?”他问她怎么办了。气人不气人

。“你不愿出钱,就只有告你了,反正明摆的证据确凿。”

“不、不,再商量,商量,”他知道,今日之下麻烦大了。

“你不是没有钱,是不肯出,看来你想下半辈子去监狱过。”

“不、不、再商量,商量。”他一头冷汗。

“你的车,你的房呢?”

“哎,你不知道,这车看起来是进口的丰田车,实际上是买来的旧车,六万多,用油漆翻新了,现在卖出去,五万都不知道有没有人要。”

“房子呢?”

“我哪有房子,都是租房子,只有老家丹县有一套,那老婆孩子要住,怎么能卖。”

“没有存款?”

“那有,什么都要钱,工程要钱,女人要钱,就是你女儿不要钱,”说完他还偷看了一眼,看她如何应答。

“不要脸的东西,”这是母亲这一辈子第一次骂人,也可能是最后一次骂人。但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,必须解决问题,送这畜生去监狱,大家都完了。

“你不可能一点钱都拿不出,你难道真想去蹲监狱。”

“不、不,都是一家人。”

“谁跟你是一家人?说,最低给多少钱。”母亲双眼直逼着他。他的姆指与食指在来回轻揉着,眼睛垂低向下。

“十万,”终于,他的头抬了起来,眼睛也跟着抬高了。

“不行,太少了,光治病就要六十多万。”

“我也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,以后有钱我再给,反正我也跑不掉。”

“这十万现在就给。”

“下午下班前。”

“不行,我就在这办公室等。”说完,母亲坐了下来。

二个小时后,母亲与这男人去了附近的工商银行,把现金存进了卡里。

出了银行门,男人回写字楼,母亲也跟了过去,男人奇怪:“还有什么事/”“回办公室再说。”

又坐了下来,又开始了谈判。

“孩子怎么办?“母亲直视着他。

“我只能这样办了,”他也看着母亲。

“十万根本就不能救孩子。”

“那怎么办?”

“现在只有一个办法。”

“什么办法?”

“再生一个,只有同胞的脐血才有可能救孩子。”

办公室静得只有墙上电子钟微小的滴嗒声。

再生一个,他一头雾水,再强奸一次,再出钱,这不一塌糊涂吗?

“谁愿意这样,你拿不出钱,只有丟孩子的命,要么就是丟我们的脸。”

“怎么办?天,”他开始叫天了。

“要么,你还是想办法搞钱,不然的话,后面还是难过日子。”

“没办法,没办法,”他的头又摇又摆。垂头丧气的如丧家狗。

“只有这个办法,命要紧,不是钱要紧,也不是面子要紧。”

天呀,他就是钱要紧。

他也会叫天,他叫天,就是叫钱,钱就是天,天就是钱,除了钱之外,哪有天,哪有地,有天有地,他又怎么会做恶事。

“怎么生?”他痛苦的双手抱头,头胀、头昏,虎狼也有痛苦的时候。

“人工授精,”在这时候,女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。但必须选择,为了生命。

“从下个月开始,你必须付二个孩子的生活费,一人五百,存在卡里。”

母亲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,办公室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叹息。


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,挺直的树干,枝也笔直,繁华早以褪去,枝枝光溜溜的全无遮蔽。没有绿,没有青,只有淡的黄,淡得白。就连往日在枝头争鸣的小鸟也踪影全无,晨的霞光薄薄地洒在阳台里,洒在她的脸上,淡淡地红,淡淡地白。

她的双手从阳台上挪开,脚步轻移,回到了屋里,慢慢地坐了下来,她的两眼望着斑点累累的墙壁,左手轻放在稍稍隆起的。

在她的身体内孕育着新的生命,是她第二次给人类世界添加人口。她不知道,这一次的生命将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命运,她更不知道,到底是母亲决定儿子的命运还是儿子决定母亲的命运,不过,现在命运对她来说是好是坏已经没有意义了,她现在的生活有意义吗?人能主导自己生活的意义吗?年轻的理想,对美好生活的追求,现在只剩下,如母猪般的生一个又一个,却没有任何一个小猪会给母猪回报。

她现在连回报都不会去想了,她想得是,这个生下来救那一个,至于这个生下来又会怎么样,她连想都不敢去想,有一天过一天,这就是她的意义;尽母亲的责任,这就是她的生活。她的生活可以说,没有`一点意义,但却充满了离奇。天下最奇的就是人了:没有人有了人。,听说全世界的人有六十七亿,她肚子里的这个人还不计算在内,还不知道能不能计算,因为肚子里的人原本是没有的,现在有了,这人是怎么来的?太奇了,奇得她从肚子大起来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敢出门了,她必须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,不能离家半步,最多在阳台看看天空,看看太阳和月亮,还有这梧桐树,她很想出去,想和以前一样,然而,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、这个自由,肚子怎么大起来的?孩子的父亲是谁?这不仅是熟人要问的,更会追问的是居委会,是政府,她不怕吗?知道了你超生,就麻烦了,她能担当的了吗?

她无罪胜有罪,天下无奇不有,儿子得了绝症,要钱没有,谁会给钱,就连那畜生都没给,只有生一个救一个,是母亲都会这样做,她又有什么错?又有什么罪?

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,接着房门打开了,是她的母亲从菜市场买菜回来了,“今天是星期天,买了二两猪肝炖汤给你吃,”母亲提着菜篮对她说。

星期天,是星期几她已经是模糊了,她不会去数星期几了,她要数得是多少天,又过了多少天,这才是问题,才是她每天都要数的,她数了数,一天要数很多次,今天是一百一十六天了,明天就是一百一十七天了。

母亲在厨房开始了中午饭的工作,水声打断了`她的沉思,她慢慢地站了起来,左手还叉着腰,自己扶自己,实际上,她还不要扶,这只是一个习惯动作,是生儿子时遗留下来的,她走进了里间,坐在了床沿,她想躺一会。


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。

终于,怀里的出来了,终于,她的儿子得救了。她又高兴又辛酸,高兴的,当然是儿子回家了;辛酸的是,这个家有两个儿子,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。不管怎么说,身边有两个儿子总是有点安慰。

小儿子是婴儿,她每天必须喂,必须带,最讨厌的是哭声,小儿子的哭声就是警报:一哭,窗户、门立即要关紧,最要紧的是用小被被把儿子裹紧,让儿子的哭声越小越好,可是,老这样下去怎么行?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的,要是发现了怎么办,罚款,她没有,有没有,只要来到家里就知道,一个六十五岁的老人,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,一个十四岁的男孩,还有她,能不能罚?罚得起还是罚不起,一看就知道。

至于面子问题就顾不得那么多了,大儿子已经得救了,小儿子是怎么来的,人家管不了,她自己也管不了,只要自己没做坏事,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,也无所谓面子了。

现在就是要活下去,活下去才是根本,只有她活下去,她的两个儿子才能活下去,要活下去,就得要有钱,她就必须去找工作。

但她担心的还是大儿子,大儿子不可能再读书了,他也读不下去。他说他看见书就怕,说他什么都不怕,就是怕书,不读书又去干什么,什么也不能干,也才十四岁,但却比她还高,体力活是干的起,人家看他不象十四岁,都象十六七岁的人了,还能每天呆在家里吃闲饭,就是在家有闲饭吃,在家不可能就吃三顿饭,还有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,他去干什么?她每天看到大儿子在家不知干什么的走来走去的,去了外面,也不知他在干什么,真是愁苦人了,可是,这大儿子自己不愁,饭大碗大碗的吃,睡觉一觉到天亮。

那天,她还是去了原来她上课的学校,在大门口看了半天也没进去,她不知道学校现在还缺不缺老师,但她看到学生比以前更多了,还有她教过的学生,看见她在门口站着,跑过来叫她:老师好,后来,越来越多的学生围了过来,大多数都是她教过的学生,不一会,校长也出来了,她赶忙走前向校长问好,她说:她还想回来工作,不知道学校现在要不要老师了。校长告诉她:老师虽然不太缺,但是,如果她愿意回来,学校是欢迎的,因为孩子都喜欢她,都欢迎她,她当着校长的面流泪了。她的爱,她的善良,总会得到奖赏的,孩子们的喜欢,学校的信任,就是她当老师的最大的奖赏。

她好高兴,一进家门,高兴的跟母亲说,又高兴的亲小儿子。

一个星期后,她去上班了。她的课并不多,但她的工作更努力,在学校和孩子们的时间更长。

她常常天黑了才回家,家里的事都是母亲料理。回家后带小儿子,这样平和的日子过了一年。也就是说,她的小儿子一岁了,大儿子十五岁了。


第二年元宵节刚过,学校就开学了,她的课程也多起来了,工作也就更忙了,回家也就更晚了。

那天,她一备完第二天早上的第一节课,就匆忙回家。看看快到家了,已近八点,更加快了脚步。她刚走近家门口,就听见有人大声吵闹,更三步并作二步,走近一看,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她家的楼梯过道上,正在对着一个男人说话,这男人是住在她楼上的一个邻居,没有什么来往,平时见面总是点点头。

“真是没有教导的,要欺负人,也要欺负大一点的,你看、你看,打的我家儿子都是伤,”女人拉着一个约十岁的小孩对着男人说。

“谁的儿子?”她走到这女的面前,“你是,你是青峰的妈,”“是啊,”

“你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,”“怎么回事?”

“怎么回事,你儿子欺负小孩,把我儿子打成这样,你`说怎么办?”女人一声大过一声,显然是气恼至极。

“到家里说,行吗?”她想让这女人到家里谈,可能会更冷静。

“你这孩子呀,要好好教育,”女人进了屋。男人也跟着进了屋。

“怎么回事?”她给这女人端来了一杯水,示意她坐下。

“我儿子玩皮球,皮球滚到了你儿子的脚上,你的儿子一脚就把皮球踢得飞远,我儿子就对着你儿子说,不要脸,谁知你儿子冲了上来,就打我儿子,你看,脸上,腿上。”女人指指自己的儿子。

她扶着这女人的儿子,摸摸脸,又拍拍他身上的污泥。

“孩子吵架的事也是常有,过去了就算了,”男人说话了。

“算了,不是你家的孩子不知道心痛,是你家的孩子,你会算了?”

“我会算了,”男人笑对着这女人又说。

“算了,你说得好听,”女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。

“叫青峰的妈,明天上门赔不是了,”男人指了指青峰的妈。

“二句话就解决问题,这么简单?”女人反问这男人时,又转过头看看青峰的妈。

“那你要怎么样?”男人往前走了一步,靠近了这女人。

“我不怎么样,你们看着办,”女人退了一步,靠近了青峰的妈。

“这样吧,”青峰的妈开始说话了,“我先拿二百元,妹子、带你儿子去医院检查看看,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,”这女人不作声,男人作声了,“又没什么伤,检查什么?”女人应声而起:“你说没什么伤,你负责,有伤又怎么样?”“看都看得出来,还检查,还怎么样?”男人的话声刚落,青峰的妈已把二百元塞到了女人的手中,女人的另一只手拉着她的儿子走出了大门。

望着已去的娘俩,男人回头看了看她说道:“你真笨,没有什么伤叫她儿子去检查,多付的钱,”“你不给她,让她在这儿吵,”“吵什么,还怕她,”

“不是怕她,是怕吵,”是她母亲在厨房的话音,母亲走了出来,对着男人继续说道;“我这女儿就是这样的,人好。自己花钱舍不得,自己少穿一点不要紧,可是小孩也跟着受苦,这二百元能买多少肉呀。”

“吃饭,都快十点了,你还没吃饭,”母亲把饭端到了女儿的手上,她拿起了筷子,突然想到青峰不在家,又放下了竹筷,对母亲说:“青峰一天都没回来?”“是呀,到哪去了?”母亲也跟着急了起来。“我去帮找找,”说完,男人走出了门外。

二十分钟后,男人带着青峰回来了。

“你到哪里去了?”他的妈妈问他,儿子没有回答,只是拿起了饭碗装饭。男人帮他回答:

“在前面路口那大房子下站着,我一眼就看见你儿子了,你儿子说,先前回来了,他看到有人在家门口吵,知道是这孩子家的人,就掉头走,走到那大房子下呆着。”

“你真是淘气,你妈这一辈子总有一天会被你气死,”母亲指指她的外孙又心痛又气恼。“这么晚了,我回家了,”“谢谢你!”“不要谢,都是邻居,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尽管说。” 男人边说边走。

第二天是星期天,她让大儿子在家呆着,不要出去。

九点`多钟,她带着小儿子去菜市场买菜。这是一个老菜市场,她家生活在这个地方快十六年了。最初的六年,她每天要到这里来买菜。因此,菜农菜贩常来的,她都清楚,当然,最清楚的是每天的菜价,上午涨,还是下午跌,那一个月那一个季节菜的品种,菜价的波动她都清楚。这原本也是一个城市妇女起码的常识,可是,这种常识已经丢了十年了,自从她的母亲在家一起生活后,这个常识就由母亲每天去温习了,她今天也同样是温故而知新。

这是一个很大的菜市场,它坐落在这个城市的南边,这个地方实在算不了市区,但也不是郊区,它离市中心有八公里,附近没有农田,更不会有庄稼,能看见的是小小的菜地,还有更多的是高楼大厦,一所省里有名的大学使得商业街的人熙熙攘攘。

她穿过了人群,走到了菜市场的大门口,张眼望着这已改建的菜市场,她还有几分留恋。菜市场,对女人来说,有着特别的意味。

人触动的越多,其亲情意识不仅仅是人,也有物,菜市场常常是一个又一个家庭变迁的缩影,常常是一种生活又一种生活的来回。

十年了,这个菜市场的变化惊人。原来是平房,充其量不会超过三千平方,现在是三层楼房,少说也有一万平方;原来是二十多间正房及三排长的水泥砌的菜墩,现在一层就有六十多间正房,二楼是南货杂品,三楼是服装鞋帽,还有一楼六排长短相齐的菜墩,还有挤在角落的菜农,两眼总是望着来来往往的买菜人。

她在一菜农前蹲了下来,挑上了几株空心菜,黄叶少,刚刚离地。这是她最喜欢吃得菜,虽然季节已过,但价还是便宜。

她在一豆付摊前停了下来,要了三块水豆付。

她走到了肉摊前,也停了下来,她想割上一点瘦肉给她的小儿子串汤吃,实际上,她还想到了她六十多岁的母亲,这么多年来,母亲总是把肉留给她的外孙吃。可是,这十年来,钱先生在她每次要花钱的时候就会出现,每当钱先生一出现,她就要:忍。

她的家,她的收入,必须随时听候钱先生的吩咐:不能花。

儿子有好几日没吃肉了,他才一岁多,不能和大人比,这钱要花。

“给二两瘦肉,”她吩咐屠夫,“二两太少了吧,大嫂,”“加一两吧,”“三两,”屠夫苦笑了一声,摇摇头。还是操起了刀。

“哎!是你,”男人的声音。她头望右,是昨晚那男邻居也站在肉摊边,她对他笑了笑:“你好。”

“没见过你买菜呀!”男人似乎还在惊讶之中。

“我就知道她没买过菜。”屠夫的智慧不仅仅是杀猪。

“你怎么知道?你又不认识她,”屠夫的话更使他惊讶。

“你看,”屠夫两手一摊,左边食指与中指叉出,直指已割好的三小块肉:“常买菜的,会买这点肉,还说要二两呢!”

“怎么买这点肉?”男人还在惊讶之中,显然,他不完全了解她家的情况。

她浅浅地笑,没有说话,她说什么?说没有钱,谁相信;说她们家的人都不喜欢吃肉,谁相信。

“给我割二斤瘦肉,”声音的高昂来自于钱先生的底气,正是男人趾高气扬的时候。

这边声音刚落,那边锋利的刀已经张口。

看官,你见过屠夫的温柔吗?

肯定见过,温柔无处不在,因为钱先生无所不在,钱越多,温柔就越多。

只见屠夫左手的姆指与食指并拢,轻提慢按住一快大肉,右手提刀斜切面约30度向下往左慢慢割去,刀的旋转,还有回转是如此的缓慢,只有在最后,整块肉提起时,那一丝,那一刀,才显出屠夫的力道。

这一刀,这一块,竟然二斤不多一钱,不少一两,太温柔了。

三两三块,二斤一块:屠夫的智慧总是在卖肉中进化。

人的智慧,原始社会在捕食中进化,现代社会在金钱下进化,如大赛。

男人手提着二斤三两瘦肉走出了菜市场的大门,她一只手抱着小儿子,另一只手提着菜篮子也走出了菜市场的大门。男人走到她的跟前说:你先回去,我还有事,这肉就给你们了。她说,不要,她只要那三两,这已经不错了,这三两还是男人给的钱,三两的人情够大了,她从来就不会要人家的东西,因为是邻居,楼上楼下的。但是,她还在说不要的时候,男人把肉都扔在她的菜篮子里,快步走开了。

她回到家,把儿子放下,把菜篮子给了她的母亲。母亲看到菜篮子这么多瘦肉,有点奇怪,因为母亲很少买瘦肉,要买一般都是半斤,那知道今天女儿去买菜,竟然二斤多,“是不是今天有客人来/”母亲问女儿,“没有呀,”女儿回答她。

(四)

(舒金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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